小腳奶奶“看”世界
江西公司 張黨沐
奶奶出生于1911年，沒有上過學(xué)，大字不識一個。因為是女孩子，受老觀念的影響，從小被父母圈在家里學(xué)做針線活。奶奶走起路來一顫一顫的，稍走長點路腳就會很痛，是一個舊時的小腳老太太。
兒時的我調(diào)皮搗蛋，時常受懲罰，經(jīng)常是奶奶護著我。我和奶奶最親了，認為只有奶奶最疼愛我，我也愿意為奶奶做任何事。
我從小就和奶奶睡一個床。夏天，奶奶搖蒲扇幫我趕蚊子；冬天，我給奶奶暖腳抓癢癢。多少個夜晚，奶奶給我講她這輩子的故事。幼時，被強行裹腳的委屈，疼痛難忍，無法抗爭；嫁給爺爺時，爺爺是一個地主家的長工，兩人忍饑挨餓艱難撫養(yǎng)大五個孩子；日本人侵略時，燒殺掠奪，那銘刻于心的慘狀。奶奶的前半生，經(jīng)歷的就是中國曾經(jīng)貧窮、落后、挨打的歷史過往。
不只一次，奶奶對著門前的那座山自言自語，“我這輩子怕是走不出這座山啰！”我暗暗發(fā)誓，我要翻過那座大山，我要去見識外面的世界，我要告訴我的小腳奶奶山外的一切。
我上學(xué)了，認字了。那天，我興奮地跑回家，拉著奶奶說我會寫她的名字了，在床頭鋪開作業(yè)本，一筆一劃地寫下奶奶的名字，一字一頓地念給奶奶聽：“熊——菊——得！”奶奶看著筆畫比較多的三個字，也輕聲地跟著我念，笑著說：“我的名字還蠻復(fù)雜的哈！”
第一次去縣城，回家后我繪聲繪色地給奶奶描述縣城到處都是店鋪，縣城有多大；第一次坐火車去外地上學(xué)，我寫信告訴奶奶火車是怎樣的，小小的鐵皮火車可以坐很多人；第一次到北方讀書，寒假時，我包內(nèi)塞滿了鮮肉包和大麻花，我想給奶奶嘗嘗北方各式的面點。
到電廠工作了，怎么解釋我的工作性質(zhì)，可真是費了番心思呢！太理論太專業(yè)太深奧的，從沒有走出過大山的奶奶的想像力肯定無法達到。只有找個淺顯易懂的說法告訴她了：“奶奶，我們家電燈用的電，知道么？我上班就是發(fā)電的?！庇谑?，奶奶逢人便自豪地告訴人家，她孫女是發(fā)電的。在電廠工作的二十多年，我參與了機組脫硫與脫硝改造；見證了發(fā)電機容量由小至大；經(jīng)歷了煤耗降低、排放的二氧化硫和氮氧化物持續(xù)下降。而這也是落實國家高標準嚴要求，踐行控制燃耗，降低污染物排放，注重環(huán)境保護的過程。
工作后第一次領(lǐng)工資，我給奶奶買了一臺電風扇。奶奶對著那臺自己能轉(zhuǎn)動葉片的“家伙”又稀罕了大半天，我希望奶奶不用搖蒲扇，也能感受到習(xí)習(xí)的涼風。
漸漸地，隨著我旅游走遍祖國的東西南北，甚至出國觀光；隨著科技的發(fā)展、時代的進步，我?guī)Щ亟o奶奶的信息越來越多。
奶奶，上海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城市，那里高樓林立，人流不息，晚上的霓虹燈把城市照得如白天一樣敞亮；奶奶，我們家裝了一部電話，以后想我了，就給我打電話；奶奶，北京故宮就是原來的皇帝住的地方，我去過，好雄偉好有氣勢哦；奶奶，你不是告訴我月亮上有嫦娥和砍樹的吳剛么？現(xiàn)在，我們中國人也登上了月球了呢！奶奶，坐飛機在天上飛可快了，古代用腳走上大半年現(xiàn)在坐飛機三小時就到達了，飛機外面的云就像是一朵一朵的棉花；奶奶，我原來去保定讀大學(xué)坐兩天一夜的火車，你不是擔心我很累嗎，現(xiàn)在只要七個多小時就到了；奶奶，外國人的眼珠子是藍色的，鼻子好高好挺（說著還用手在鼻子前比劃著，逗得奶奶大笑），他們的房子和我們的不太一樣；奶奶，原來我們不是被列強欺負么，中國人被嘲笑為“東亞病夫”。身為船員的大弟弟到過一百多個國家，現(xiàn)在一聽說是中國人時，外國人就豎起大拇指，由衷地感嘆“CHINA，GOOD！”奶奶，不用去商場，我打開手機幫你挑件衣服，你看這件衣服鮮艷好看，喜歡么？
從洗出相片帶回給奶奶看別處的建筑和風土人情，到后來用家里的電腦打開來讓奶奶看視頻。奶奶忍不住嘀咕：“好稀奇好新式，真的是開眼界了，現(xiàn)在都是好日子啊！”
一直稀罕著山外世界的奶奶最終還是走了。她再也無法感觸這個瞬息萬變的時代，再也看不到我們越來越美好的生活了。撲在奶奶不再溫暖的身上，我哭成了淚人。清明時節(jié)，我和特意從廣州乘四小時高鐵趕回來掃墓的二弟，站在奶奶的墓前祭拜。好像奶奶還在身邊一樣，我絮絮地叨道：奶奶，現(xiàn)在新農(nóng)村建設(shè)，咱們村裝了路燈、修了大馬路、栽了許多樹、鋪了綠草皮……可漂亮了！
今天，作為女性，我不會像奶奶一樣一輩子固守在那個小山村，我接受高等教育、有份自己喜歡的工作、可以自信獨立的生活！我為生于這個日益月異的新時代而感到幸運！為新中國的發(fā)展變化感到自豪！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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